太子府，清凉殿。
端坐在上首的太子刘据，这些天好像又憔悴了许多。
他，紧锁着眉头，那双疲惫中带着猩红血丝的眼睛，隐隐的提醒着，太子刘据已经很多天没有完整的安枕休息了。
清凉殿是太子府的首殿。座中以东首的首座少傅石德，西首太子家令狄山为尊，刘进和太子左率更无且，陪坐在下首。
殿中这数人，都是皱着眉头，好像在苦苦思索的模样。
这些天，他们这几位太子府心腹重臣，已经连续这么聚议了好几天了。
直到前天午后，甘泉宫中传来要将丞相公孙贺父子以及卫伉，阳石公主等人斩首示众的确切消息后，太子刘据当场暴起，摔碎清凉殿中的几乎所有陈设，暴怒着吼道要入宫觐见父皇，收回乱命。吓得石德等人，一时顾不得上下尊卑，合力扑上来才抱住暴怒欲狂的太子刘据。
当时，太子刘据先是暴怒发狂之后又是哀哀痛哭，口中只喊：“父皇受小人蒙蔽，自断手足，冤杀忠良！”刘据那凄厉的呼喊声，声震殿宇。幸好在议事前，清凉殿内外执事人等被太子家令和刘进事先就被遣走，严令不准靠近。
从那天起，太子刘据就这么呆呆久坐，沉默不语。
其实，摊上刘彻这般帝王，历来的丞相日子都不是很好过，往往很难得以善终。而且刘彻杀丞相也不是这么一两次了。被处死的窦婴、庄青翟，恐惧自杀的赵周、李蔡。
太子刘据，和公孙贺父子以前没有什么太深的私交。
倒是丞相，也就是刘据大姨夫的公孙贺身为丞相的这几年，为了烽烟处处的大汉朝，禅精竭虑，以武侯身份行丞相事。尽管有的时候一些手段略微操急了些，但是太子刘据倒对公孙贺丞相还算尊重，公孙贺也在朝堂内外，处处维护储君的威严。
谁曾料到，当年身为父皇潜邸时太子舍人出身，忠心耿耿，勇武善战，一生七次出击匈奴，凭军功封为南奅侯的一国丞相，堂堂的朝堂百官之首，就这么为国事挪用了北军的军费，被诛杀三族？
表哥卫伉，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舅父那么大的英雄豪杰，姑姑平阳长公主当年那是何等的巾帼不让须眉，竟然有表哥卫伉这等的儿子？平日里行为不端不论，志大才疏还不分场合的满腹怨言。不仅丢了舅父百战余生拼来食邑六千户的关内侯-长平侯不说，后来还与府中的几个弟兄们，为了点家财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在大汉朝众多勋贵们口中，表哥卫伉简直成了勋贵们之间的笑话。在刘据看来，表兄卫伉简直是丢了舅父和姑姑的脸！
不过这些年下来，作为太子的刘据，在帝王心术熏陶之下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舅父和姑姑生前放任表兄弟们的作为，那背后深层次的顾虑和考量。
卫伉表兄弟们要是和舅父那般英武盖世，用兵如神，那么，以父皇的雷霆手段，可以想象的是，等待舅父和姑姑去世后，一旦没有了他们的庇护，那么等待卫伉表哥们的结局就不仅仅是丢爵，满门男丁只斩卫伉表兄一人那么简单啊。
自从温柔命苦，待自己极好的姐姐卫长公主去世后，刘据这些年和皇室兄弟姐妹们几乎没有什么交往。除了每年元日以及岁末，在宫中皇家团聚的宴席上互相见礼外，平日里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兄弟姐妹们也没怎么和自己私下里亲近。
这次，皇妹诸邑公主因为丈夫卫伉而被牵连，那可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啊。她可是和阳石公主等人平时的荒唐作为不同啊，太子刘据伤心之余更是对阳石公主等宗室怒其不争，她们本来在宗室之中就以矫淫不法，横行跋扈知名，更是与公孙敬声等人私下往来，名声败坏，可毕竟和他有血缘关系，帝女啊，就这么被处死？而且，父皇一次性的诛杀丞相三族和宗室权贵数百口，这还是父皇在位以来，以法行诛杀人数最多的一次。
“父皇啊父皇，杀戮一开，岂能无后？治国也要仁德为本啊！”刘据喃喃说道。
在太子刘据的心里，以前如同天上那轮太阳一般耀眼的父皇，这些年岁数大了，在治国理政上，好像越来越暴躁直接。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有情感的神邸一般，看那不顺眼，不听话了，就挥舞着锤子，一阵子敲打。一锤不服，打到你服气为止。至于会不会殃及无辜，有伤君王仁义，或者珍惜人命，那对于秉性果毅的父皇来说，心中从来就没有这个概念。
如果付出了人命，就能够解决掉那些麻烦，或者得到更大的收获，父皇他并不在意手中会死多少人。
这就是父皇啊。
少府石德抬起头来，偷偷看了太子刘据一眼，不由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的瞬间，只见到对坐的太子家令狄山，满脸通红，一眼激愤的意气书生模样。心头不由的暗自腹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狄山你这迂腐书生，还整日和太子殿下谈什么君父的仁义道德？”
清凉殿中，太子发呆，少傅石德低头不言，家令狄山一脸激愤，阳武侯刘进欲言又止，太子左率无且反倒是座中最为沉着的一位。
对于无且而言，他是太子家臣。太子说了怎么办，那他无且就怎么办。用得着还费什么脑筋？
清凉殿中，又诡异的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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