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场间的曲子一换，两行舞姬排队从场外袅袅娜娜的碎步而来，手上的水袖随着她们的移动，在身后飘动，如烟似雾，如同仙子神游一般。
谢元和沈留祯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只见她们到了场中从中间分开两旁，水袖舞得如同波纹一般，然后出来了一个盛装美人。
美人用双手提着长长的披帛遮着半张脸，看身上的打扮像是一个胡姬，又像是佛教壁画中的飞天神女。
虽然今天天气清朗，太阳照在人的身上，十分的暖和，但是毕竟是冬天，一个女子穿着露着胳膊露腿，不知道在下头等了多久，红纱裹着的躯体早就冻得发红了。
可是她这身打扮，在一众汉朝风格的曲裾水袖的掩映下露了面，又着实惊艳了人的眼睛。
那名舞姬将披帛慢慢地移了下来，竟是一个妆容精致，额间点了红焰的汉人美女。
而这个美女是谢元是认识的，正是灵秀！
不得不说，谢元有些惊讶，因为她从前即便是见过灵秀跳舞，见得也是她素面点红唇的样子，不曾像这样上过精致的妆容。
她虽然知道灵秀是好看的，但是从来不知道她可以这么好看。
谢元扭过头看向了沈留祯，见沈留祯的面色如常，一点也不惊讶，于是问道：
“那个是灵秀吗？”
“是啊，怎么了？”沈留祯问，随即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谢元的惊讶从何而来，霎时间一股子醋意就又上来了，他抿了一下唇，反问道，“觉得她好看？有我好看吗？”
谢元眸光晃动了一下，眼睛在沈留祯的眉目上扫了一下，老实地说：
“那倒……没有。”
沈留祯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忍不住甜甜地笑了起来，随即看着场中的灵动欢快的舞蹈，大方地解释道：
“你平时不参加府上的宴会，自是没机会见到了。正儿八经招待贵客的宴会，从妆容到行头，都是精心准备的，为得就是赏心悦目。
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哪怕长得像个猪，精心拾掇出来都能变个模样，不奇怪。”
正在这个时候，曲子越发的热烈了起来，穿着水袖的曲裾美人列成了两阵，水袖舞得像是水波纹一般。
灵秀一身红纱衣，轻灵的身姿在其中一跃而起，越过了水袖上方，长长的披帛在她的身后划出了一道逶迤的长线，像是在空中飞过，腾云驾雾，又像是在水面之上御风而过。
那一幕，灵秀骄傲的仰着头颅，修长的脖子像是一只引颈向天的白鹤一般高傲。
场中的所有人，包括谢元在内，都被那一幕震撼到了。
那一刻，随着音乐一跃而起，仰望天空的灵秀，不是一个舞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战战兢兢，急于寻求庇护的人，而是一个对天空、对自由向往的凡人，奋力冲破了枷锁，即将升仙而去的时刻……
霎时间，谢元忍不住热泪盈眶，在她不曾细想为何而共鸣，而感动的时候。
她突然间也明白了，灵秀对于跳舞的热爱是真的！
若非如此，她怎么能仅仅凭借一支舞蹈，便让人热泪盈眶呢？
一曲终了，舞姬们纷纷优雅的躬身行礼。站在众人中间的灵秀，像是一朵花蕊似的娇艳，微微低着头，喘息着。
在场的看客们都纷纷鼓掌，拿筷子敲击金器碗具发出了欢呼声。
谢元微张着嘴，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反应过来鼓掌，然后悄悄地将眼眶里的湿润给咽了回去。
旁边的沈留祯也跟着鼓掌了，只是他带着旁观者的清醒，悠悠地感慨说：
“谁能想到，一群最低贱的人，反倒是能演绎出如此动人的景象呢？”
就像是要映衬他的话一样。
主位上的北部大人石余财庄站了起来，将那些准备徐徐退场，将场地留给下一个节目的舞姬们拦了下来，一边用胖胖的双手鼓掌，一边朗声说道：
“跳的不错，赏！”
他说罢，直接拿起了案几上的两碟子点心，伸手往前一挥，连带着盘子扔了出去，糕点倾倒在了那群舞姬中间，散了一地。
霎时间，那群舞姬，再也没有了刚刚优美雅致的样子，像是一群恶狗似的，纷纷蹲着，趴着，到地上去抢那些掉落在脚边的点心。
她们表现的是那么的饥饿，只要抓住了东西，就往嘴里头塞，整个的塞进去，塞得嘴巴鼓囊囊的，几乎要噎死自己。
包括灵秀也不例外……她蹲在那里，低着头，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恨恨地咀嚼着，另外一只手还在四处抢夺……
谢元惊了，从南朝来的章青他们也惊了！
谢元是不曾接触过这样的场面，章青是不曾想到鲜卑人这么不要面子。
汉人虽然也不会对姬妾们多好，但是大多数在乎德行和名声的人，都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仁义的一面，断不会这么直白。
他抬头看了看得意的石余财庄，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有何不对。
也是！鲜卑蛮夷，一群不知道礼义廉耻的家伙！章青在心中恨恨地想。
谢元看着这一幕，怒了。尤其是前一刻这些舞姬表演的那么好，像是一群从天宫中下来的仙女，下一刻就让人当做一群野狗。
属实让人火大！
沈留祯刚刚察觉到谢元的不对劲，想要伸手拉住她，可是已经迟了！
他的反应哪里有谢元的动作快？
谢元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手指从谢元的衣服上擦过，火辣辣地疼。
只见谢元冲着石余财庄怒道：
“北部大人，你身为一部领主，坐拥偌大的家产，难道连舞姬们吃饭的碗都置办不起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有几个人甚至惊得连酒水都吐了出来。
石余财庄听闻，脸色一黑，目光从沈留祯的面上扫过。沈留祯注意到了，对着他充满歉意的一笑，似乎很是不好意思。
“谢将军，我府上的姬妾我愿意怎么养，是我的事情，你管得未免太宽了吧？”石余财庄尴尬地笑了笑，低头装作查看自己手上的戒指，模样甚是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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