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又细又直的眉，扬了一扬，丹凤眼中掠过一片迷茫。
“谁——？”
廖海疆瞪了孔雀一眼，阻止了两人的小话，继续讲解下去。
“李建军如实汇报了那天的情况，并把照片发回了国内，集团认为这件事如果处理得当，对业务拓展是有促进作用的，所以请教了历史、文物以及书画界的专家。
严教授当时就参与了顾问咨询工作，讨论得出的初步结论是这幅《西狩图》很大可能画的就是失踪的建文帝朱允炆。根据是......”
童山濯濯的严庄文教授忽然抬手打断了廖海疆，说道：“廖博士，我们听听年轻人的分析，如何？”
然后笑眯眯看着对面的江峰青。
显然，刚刚江峰青低声回答孔雀的话，引起了教授的兴趣，也有一点考教的意味在内。
江峰青是考古系毕业，基本的历史素养当然要好于常人，但之所以得出这个推论，不仅是因为看出了图上的玄机，还因为小姨安静说过的一句话。
那天夜里，小姨给江峰青看了母亲安心画的琮式瓶素描，并说了一句“这是三宝太监要寻回的宝物。”
几下印证，他才有了大胆的推论。
现在引来历史教授点将，心里很是后悔，觉得不该在第一次工作会议上出这风头，江峰青目光犹豫着看向廖海疆。
主位上的孟星河忽然开口道：“年轻人要有冲劲，有话直说。有严教授在，就当上课提问了。即使错了，也有长进。”
廖海疆看到，对面的郝敏和鲁不巧两人视线互相碰了一下，知道两人有些吃惊于孟星河的态度，也觉得孟星河对江峰青俨然就是指点自家子侄的做派。
江峰青听出了话里的回护意味，略一沉吟，开口说道：
“那我就在严教授面前班门弄斧了。
以拉德胡家族的底蕴，应该不至于撒谎，这幅画如果真的被保存了六百年，成画的时代至少在公元1400年前后，也就是我国明朝燕王靖难之乱、建文帝失踪前后。
再看画面，站立船头的人物被画的尤其大，和身后六人相比，几乎大了一倍，抛开人物距离远近关系，比例仍然是失常的，这其实说明了画中人物巨大的地位差距。
我国古画中经常有尊者被画的巨大壮硕，而从属者短小失常的，比如那幅著名的韩载锡《夜宴图》，这是突出尊位者的常用手法。还有身后六人拜服的动作也说明了这一点。”
众人随着江峰青说话，目光都在图上逡巡，孔雀和艾科思点头不止。
“还有这画的标题，西狩图。单看标题，通常都应该是描绘打猎场景的，但在华夏历史上还有一个特例，如果是皇室仓皇出逃，往往为尊者讳，把逃亡说成是巡幸、狩猎。
比如唐玄宗因安史之乱逃亡四川，就被美化成西狩。比如北宋灭亡后，赵构逃亡江南建立南宋，就一直称作南狩。
所以这幅画名字叫做《西狩图》，却没有任何狩猎内容，很大可能是皇室出逃的美化说法。
最直接的一个证据，还是落款上记录的作画日期，建文七年。”
廖海疆配合操作一下电脑，照片右上角被局部放大，落款呈现在众人眼前。
江峰青感激冲廖海疆一点头，继续说道：
“建文帝在位时间，满打满算前后只有四年，哪里来的“建文七年”？这里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作画的人是建文帝的死忠，或者是跟随他出逃的身边人，才会延续使用建文年号来纪年。
还有，落款中有画者“臣济”的名字，没听过有人姓“臣”，那就还有一个解释，显然这画是要献给皇帝欣赏的，所以用臣自称，只是不知道这“济”指的是谁？
综合几点，我推测画是跟随建文帝出逃的身边近臣所画，那这画中的最尊者就是建文帝朱允炆了。”
江峰青说完，看到对面的三人都赞许的点头，心里安定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严庄文教授甚至补充了一句：“这个济，是程济。本来是地方上的学官，因为准确预测了燕王作乱，被提拔为翰林院编修，传说建文帝出逃时，跟随的六人中就有他在。”
看江峰青说完，廖海疆接口继续说道：“我们邀请了历史和文物方面的专家进行会商，又从拉德胡家族取了检测样本，最终形成了比较一致的意见，画作应该就是600年前所画，这对于明史研究具有重大意义，也佐证了一段历史悬案。”
廖海疆说的这段历史悬案，稍稍知道一点明朝历史的人都有耳闻。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位二十五年时，他的太子朱标病死，遂立太子的儿子朱允炆为皇太孙，指定为皇位继承人。
洪武三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398年，朱元璋去世，朱允炆继位。第二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难”，在建文四年也就是公元1402年，率军打过了长江，直抵金陵城下。
建文帝见大势已去，一把火将皇宫焚毁，留下几具难辨身份的焦尸，从此消失无踪。
坐上龙椅的朱棣，担心消失的朱允炆忽然在某一天反攻倒算，于是派遣大臣胡濙在江南地区反复查访，搜寻朱允炆的下落踪迹。
同时，另外一路人马，从海上一路向西搜寻，也就是举世闻名的郑和七下西洋壮举。
这幅《西狩图》是建文帝身边随侍的程济所画，那么就能说明朱允炆确实未死，且从海路一路西行了，传说中郑和下西洋的目的之一——寻找建文帝下落也就确凿无疑了。
这时，严教授忽然神秘一笑，脸上浮现出莫名神色，说道：“廖博士说的历史悬案，你们觉得就是指郑和七下西洋寻找未死的建文帝吧？”
这边的三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
艾科思头一次听到这种历史密辛，正是好奇心爆棚的时候，立刻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
教授仍是神秘笑着，喟叹道：“朱棣担心出逃的建文帝以正统之名，聚集忠勇之师反攻，自己的龙椅坐不稳，所以派遣胡濙在江南地区秘密搜寻抓捕建文帝，这道理说得通。
但如果建文帝已经离开国境、远洋西行，沿途都是言语不通的蛮夷小国，哪里能够聚起反攻大军？朱棣还担心什么？何需兴师动众派遣庞大舰队七次追索？”
江峰青听得心头一炸。
对啊，这严重不合理！
严庄文用手中的笔“咚咚咚”敲着桌面，声音都高了几度：“所以，史学界有个推测，出逃的建文帝带走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物件，或者是某种重要信息，朱棣追索的是这个。”
教授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一个地方。
投影照片中，挺立船头的贵人，手中捧着的一个圆柱状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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