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广播了杜老师回来的消息，孩子们蜂拥而至，仿佛乡下人瞧新娘般堵在杜玉磊房间门口。五年级学生以自己更亲些，更是直接进入老师房间，围在杜老师身边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个不停，惹得其他班的孩子投来羡慕的眼光。小倩还告诉杜老师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有电了！“没骗老师吧？”玉磊拉一下开关，电灯竟然真的亮了！他乐得差点蹦了起来。没有对比就没有幸福——不然无法解释一个城里长大的人仅仅是因为有电了能开心成这样！
小倩笑道：“杜老师，我看您快活起来真像个孩子！”
“像吗？像不像孩子都是你们的先生哟！对了，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完成得怎么样？要求你们加背的古诗词背了么？”别班的孩子听杜老师问起寒假作业，害怕殃及池鱼，慌忙散了。
小良道：“背了，我比要求的二十首还多背了三首呢。要不要现在就背给您听——”
“今天不急，开学后老师会逐个检查。现在呢，老师要准备晚饭了。”玉磊暗笑自己说话怎么像小梅了，看来口吻跟口吃一样不敢学。
小倩道：“杜老师，晚上不要做饭，去我家吃。”“真的？”“骗您干嘛，爸爸听说您回来了，特意吩咐我来叫您的。”“冷锅冰灶的，老师就不客气了。”玉磊道，“那现在有时间，老师要考考你们。这个寒假过得怎么样？请你们各用一个词语表达出自己的感受。佳宏，你先说。”佳宏道：“高兴。”
“好，大梁，轮到你了。”
“开心。”
“不错，成凤说。”
“愉快。”
“小良，你来。”
成良想了想：“快活！”
“佳香，看你的了。”玉磊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我想到的都让他们先说了。”佳香为难地道。玉磊鼓励她：“再想想——从树上摘下的果子比从盘子里拿的更好吃。”佳香低头沉思一会，忽然兴奋地道：“‘称心’怎么样？”
“挺好。”玉磊道，“小倩，你压阵。”
大家正在替小倩担心，没想她脱口而出：“漫长！”
“漫长？”孩子们大为错愕。玉磊道：“说说看。”
“因为一直盼望开学，所以寒假就觉得太长了啊。”
“我们应该把掌声给小倩。”玉磊鼓掌道，“第一，她有自己独立的思想，而且敢于表达；第二，能坚持，前面你们都是同一副腔调，她没有被带进惯性思维里人云亦云。这两点都难能可贵。同学们应该向小倩学习。写作文贵在别出心裁。过年的主线可能是快乐、幸福；但肯定还有其它情感掺杂其中。我相信这个年小倩同样过得很开心，但她没有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而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些触动自己心灵的细微情感。这种敏感是难能可贵的，我们都应当有意识地训练自己这方面的能力，这样写出的作文，才不会千口一腔、千人一面。”
大梁一拍脑袋：“杜老师，您这样一说，我也想起一件事了，可以用‘遗憾’这个词。”
佳香道：“杜老师，我遇到一件事，用‘失落’来形容最恰当。”
“很好，这就叫百花齐放！”玉磊道，“但是要注意，我们表达的必须是自己的真情实感才好；如果是只是为了追求新颖、奇巧，故意捏造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实也是不可取的。小倩同学刚才的‘漫长’一词是有‘一直盼望开学’的真情实感为基础的。”
成凤道：“可是我觉得日常生活都那么太平淡，很少有东西会触动我们的心灵。”
“老师可以肯定地说，那是因为你没有做生活的有心人——生活永远比戏剧精彩。”玉磊道，“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李太白‘独坐敬亭山’，平淡吧？可是他们能从中体悟出诗意万千，这就是心境——有心才有心境。而且，人的情感是最丰富而且多样的，相同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眼里，感触往往不一样。刘禹锡有一首诗很能说明这个道理‘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月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去，便引诗情到碧宵。’拿今天来说，同学们见到老师，我相信心情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开心也许是共有的，但还有没有诸如紧张、期待、忐忑，甚至因为任务没完成担心害怕——对了，笛子呢，有没有落下？”
佳宏道：“没有，我已经能吹完《让我们荡起双浆》了。”
小倩道：“老师，很久没听您弹吉它了，给我们弹一曲好不好？”
“好啊，老师今天给大家来一首英国摇滚乐队The Beatles演唱的《挪威的森林》。”
“I once had a girl，…………”
琴声停了，意境仍在杜玉磊头脑中盘旋；旋律仿佛檀香燃后的烟雾，虽然散去，仍有余香。
“真好听，可惜听不懂。”小倩说话声音很小，担心打搅了老师的情思。
“是啊？”大梁就没这种顾虑，“老师您唱得是什么呀？”
“好听就行。”玉磊清醒过来，“回家吧，我要到小倩家吃大餐了——寒假作业未完成的抓紧时间补上哦。”
坳村虽然闭塞，却素有尊师风尚。每年春季开学，稍有条件的家长都会请孩子老师吃一餐饭。巫书记作为一村之首，自然不愿落人之后，听说杜老师来了，立即叫老婆准备晚饭，又寄口信叫刘主任和李姬老师来，再叫上巫校长夫妇和巫成彬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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