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一年的冬天极其寒冷，楚州城外冻死的流民越来越多。城中偷盗抢劫伤人事件频发，城主最终下令，城门戒严。城中流民必须出城，而城外，除了持文书的人员可入内办差贸易外，其余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城里，瑞雪兆丰年，家家户裁新衣，备年货准备欢度春节；城外，冻死饿死的流民倒在野地里，树皮草根都被啃光了，野狗乌鸦停在尸体上觅食，人来了也赶不走。
考虑到明年开春后尸体腐烂容易传播疫病，官府每日派人出城埋尸体。同时，为了防止流民暴动，官府开始每隔两天在城外发放干粮。
但官府的干粮数量有限，流民众多，往往过了中午便没了，剩下没有领到干粮的，为了活着，只能去抢别人的，因为抢夺干粮，流民互殴致死致残时有发生。
为了维护秩序，连刑法司都派了人去轮班。姚柏见到城外惨状，心有不忍，回家说服姚桐，自掏腰包给流民们补加了干粮数量。但一家之力毕竟有限，他又四处游说筹集善款，最终在城外设了一处粥棚，每日给流民施粥。
却说郭慧那一日溜出姚府，是下了决心不再回去的。那日新雪，她走出一段路后发现雪中留下了她的足印，便特意拐到大路上，正好碰上三辆运完煤的马车和一群煤工。趁着天黑看不清脸，她悄悄摸摸混进这群人中，跟着他们出了城。
待出了城，她打算偷偷溜回城里时，旁边的煤工一把拉住她，斥道：“瞎跑什么？！回去当心一顿好打！”
天上只有一轮残月，幸而是雪夜，在朦胧的月光下，勉强还能看见路。这这群人拉着马车赶路，连火把灯笼都不打一个。没人看得清对方的脸长什么样子。
郭慧只是不想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所以才混在他们之间的，如今出了城门老远了，一片荒郊野地里，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她也不打算跟了。
她道：“各位大哥，不好意思，我不是你们一伙的。”
她的声音一响起，那群运煤工便纷纷围了上来。
一个领头样的人瓮声瓮气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有个女的？”
另一个说道：“听声音，年纪应该不老？”
“不是咱们的人。”
“咱们那旮旯，哪个女的会出来？”
郭慧见他们来者不善，一边往后退，一边讪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胆小跟着诸位走段夜路，这就走。”
“走？”不知谁说了一句，桀桀怪笑道：“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郭慧从这个人一开口就像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但她运气有点差，才跑两步就滑了个大跟头。
那些模糊到看不清人脸的煤工纷纷扑上来，将她死死压住，然后扯了根草绳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像抬小猪一样将她抬上黑漆漆的煤车上，将她绑在马车的横杆上。
这群人一改之前的沉闷，嗷嗷叫了两声，兴高采烈地带着郭慧回家。
郭慧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高兴什么，直到到了地方，被人举着火把，看了圈脸后，那群黑得不见眼睛鼻子的煤工们笑得一口白牙直晃眼。
“老大，我说是个年轻的吧？这回咱们赚大发了！”
那老大笑着拍了那个人一巴掌，“还是你小子精，一听就听出来是条大鱼。”
郭慧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干嘛抓我？”
有人拿着刀拍了拍她的脸，得意道：“没人告诉你世间险恶，一个女人不要到处乱跑吗？”
上一个抓她的人已经死了，郭慧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她只觉得奇怪，一群挖煤工抓她干嘛？难道还兼职了人贩子的活？
郭慧道：“别废话，你们到底想干嘛？”她看了眼四周，发现此处只是个草棚子。
那男的见刀都吓不住她，奇怪地咦了一声。
那老大见她不慌不忙，也凑了过来，端详了几眼，眯着眼问道：“你这女子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做什么营生的？”
郭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叫郭佳，城里给人家当丫鬟的。”
“那你半夜跟着我们出城门做什么？”
“因为我偷了主人家的银子，当然是想趁晚逃跑了。我跟着你们不为别的，就是你们人多，能够隐藏我的足印。”
那老大疑狐地看了她几眼，问道：“偷了多少银子？”
“不多，也就十几两。”
立刻有人伸手在她身上摸出了银子，四五块碎银，掂量着二十两不到。
“你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人吗？”
郭慧道：“就是楚州人啊，不过她们都死了。”
那老大怀疑道：“家人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郭慧奇怪道：“她们死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伤心？我活着就很不容易了，没空替别人伤心。”
“那你偷了钱准备去哪？”
郭慧道：“给人做工来钱太慢了，外面世道又不行，做生意也累。我本来想占个山头，干点截道的活的。”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大笑了起来。
“偷个十多两，一个人就想占个山头当大王！！！”
“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郭慧装成气急败坏的样子，不高兴地说道：“你们不也是干这活的？笑什么啊！这楚州城大大小小商人那么多，只要让我干成一票，我就发了。谁说我一定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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