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燕弃城而逃的事情，从前还是很少的。历朝历代，每一个做出这样事的人，总是被后人所耻笑。
只是近百年前，城池丢失的那一场战争。真的打不过，逃跑的人太多了。可总不能把所有人都砍了，而开了一个口子，口子就只能被撑的越来越大。
以致制度日渐松弛。纵然弃城而逃，流放尚有活命余地，遇上大喜或大丧，或打点的好，没准还被恩赦了。
而死就是真的死了。
以致近来这些年，守城驻军，在狼烟起时。不仅要面对外敌，还要时刻堤防身后。
边关的县令，品级较一般地方，到是能高一点。普通地方县令也就七八品的芝麻小官，边关这里，是五品。
这位县令，五品官的派头架的很足。六个衙役，四个护卫护着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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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铮作为副将，平素忙的都是军中的事。同这县令，只见过几面，话都从没说过。
县令叫张属，四十岁上下，颔下一缕胡须。瘦长脸，眉毛稀疏，薄嘴唇，一副单薄怯懦相。弓着腰进来的，生怕流箭射到他，一声细小动静，就吓的他颤抖了俩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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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无风骨。无读书人的傲然，无习武者的潇洒。
江玉铮看他，他也打量着江玉铮，眼角余光瞥着旁边的所谓殿下。
他不是旬谦，他没有专门的公文。他只知道这位殿下败了，看样子还是大败。而受宠皇子落败，还不如不受宠的呢。他曾经的受宠，在将来的帝王心中，永远是一根入骨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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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品县令，拜见殿下，都是直愣愣的打量吗？你也该是入过朝殿的人，不知什么叫规矩吗？”江玉铮寒着脸，先给他了个下马威。“军事繁忙，我没时间陪你聊天。你做好你的职责，安抚照顾好百姓。我做好我的指责，全力死守。”
这俩句话，可够硬的。张属心头一震，不由得又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年轻的副将。他本以为，死守这话，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狂妄之语。
可一路走来，井然有序的军队，淡定自若的守将。以及上午城门外的挑衅。
他选择了最差的一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并且还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参见殿下。”张属撩开袍子，转向苏霜刃，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
“起来吧。”苏霜刃没为难他，如江玉铮所说，安抚百姓的事当然是要县令这样的父母官去做，他还是很有用的。
“战乱时期，都听江副将的。我还是那句话，兵临城下，先于本宫而退者，株九族！”
张属伏在地上，用袖子虚擦了下额角。
这俩个少年，很难缠。
“臣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此来也只是商议如何守城，需要臣做些什么。”张属伏在地上，并未起身，话锋却是一转。“臣想问，敌方有多少兵力？我方驻守只有五千，听说旬谦将军还带走了俩位副将。如今城中，仅有俩位副将，剩下几个亲兵，百夫长。江副将真有守城之能？这五千人的军队真能调动自如？鹊起城外，一无护城河，二无壕沟。城中物资，也只够一月。军队的，恐怕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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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属未曾起身，低着头，似乎是很谦卑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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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铮从上首走下来，他单膝跪到地上，甲衣触碰到地上，发出喀啦的声响。他抬手握上的张属的肩，迫使张属抬起头，看着他的眼。
“江玉铮，江国公府。知道吗？我江家的丹书铁券，不是靠着嘴皮子得来的。我江玉铮，不领祖辈的荫封，从兵卒，到副将。也不是靠着嘴皮子得来的。五千人，放心，我调动自如。不用大人费心，我比大人更懂羌人，更懂作战，您操心好该操心的就可以了。”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质疑，推据，害怕，慌乱。”江玉铮一双黑亮的，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张属，如同锋利的刀子一样。
“这场战役下来，有功，你我同领赏。军队有过，我一力承担。你若有过，你同你的九族一起承担。他是三皇子，我是国公府公子。江家哪朝没有为国战死的，为这份情面，也会有人上旨。你跑了，你的父母子女可能跑？同我博一把，咱们共领封赏，岂不很好？县令年轻时，总该有些男人驰骋疆场的豪气吧？十载寒窗，只为今日弃城而逃吗？”
这房间是依着城墙建的，也为了保暖，只留有一扇小窗户。透进来的光，昏昏暗暗的。俩人都是跪着的，一个单膝，一个双膝。一个一身铠甲，一个是文臣服色。一个少年，一个中年。可少年说出的话，比外头天要冷的多，一字一句都比门外屋檐下的冰棱要刺骨的多。
“你做官的时日不短，我相信你能做好，安抚百姓，振奋民心的事情。”
江玉铮的话，必须要压过这个文臣，这个中年人。面对死亡，面对战争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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