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华金医院,住院区。
病房外,沈芃芃踮起脚尖,透过门上的小窗户朝里面看了看。
“梁阿姨最近的情况怎么样?”她瞥了一眼身侧的江泉,询问道。
江泉如数家珍般,说道:“之前查出来的甲状腺癌晚期,一个月前又复发了,术后高危,进了icu,用上了辅助呼吸机。”
“后来出了icu病房,又突发了呼吸苦难,半个月前刚做完气管切开手术,现在的话,还处于恢复期。”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每一个字仿佛都伴着叹息与失落。
人生本就是苦的,可却也不应该这么苦。
沈芃芃的小脸没有表情,像一个强装大人模样的小孩子:“那我能进去和她聊聊天么?”
江泉自然将一切事务都铺垫过了:“我问过医生了,现在她在普通病房,进行正常交流的话,没什么问题。”
沈芃芃轻轻地点了点头,推门走进了病房。
刺鼻的药水味,混杂着各种难以描述的气味直冲入鼻腔,如同搅棍般翻涌着。
白花花的床单,带着斑点的褐黄色块,因化疗而头发掉了大半的女人躺在病床上,阖着眼眸。
周围床位的病人与陪护,尽皆望向了这对闯入的男女,面色都是疑惑,因为仅看女孩的衣装,既已知晓,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到其中一个陪护小姑娘认出了女孩的身份,低声惊呼:“她是沈氏的沈芃芃!”
她的声音很低,只是让身旁的病人亲属听到了她的惊讶而已。
沈芃芃无视了周围人的目光,一如她出席活动时,无视众人视线时的高傲姿态,可却又在走至女人的病床旁时,放下了所有的矜持。
她的脸上堆起甜甜的笑,轻声说道:“梁阿姨。”
女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眸,看到身侧的女孩,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僵硬的脸庞化为笑颜:“芃芃来了啊。”
“抱歉啊,最近都被困在公司里,没来得及看您。”沈芃芃素手理了理凌乱的被褥。
江泉搬过来一张椅子,沈芃芃坐了下来。
“唉,家里产业那么大,你身上的压力肯定不小,何必抽时间来看我。”梁阿姨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挣扎着,可却无法做到,还被沈芃芃连忙起身阻止:“躺着就好,咱俩又不是说不了话。”
看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一对母女。
沈芃芃抿了抿嘴,环视了周围,疑惑道:“梁叔叔呢?”
“他去楼下买饭了,去了有一会了。”
“以后叫人送上来就是了,梁叔叔也不方便。”沈芃芃转过头,对江泉说道,“你去安排一下。”
梁叔叔前些年因为糖尿病,切掉了右脚的大拇指,所以有些跛脚,走路不免困难了些。
梁阿姨忙竭力地抬起手臂,挥了挥,阻止行将离开的江泉:“唉,小江啊,别去了,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江泉停住了脚步,和沈芃芃对视了一眼——彼此明白,先不去,等走了再说——这是他们日久形成的默契。
“您还在恢复期,平时的营养可不能少。”
沈芃芃从来没关心过人,因为没有人需要她去关心,所以此刻面对着这个女人,觉得自己的嘴有些笨了。
“唉,多浪费……”梁阿姨笑着摇头。
“怎么能叫浪费!人就活这一辈子,我可不信还有下辈子的说法,不好好活着,那,那,那……”
那可就真的死了……但是,沈芃芃没说出口。
“唉,芃芃,不说这个了。”梁阿姨露出了一抹难看的苦笑,忙打断了这个话题。
做父母的,生病了却不想医治,大多还是怕连累子女而已。
沈芃芃沉着头,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的人生观下,很难理解梁阿姨的想法,尤其是,明明自己有很多钱可以接济,可梁阿姨就是不愿意接受。
死,难道不是一件所有人都该竭力去避免的事吗?为什么有人甚至会……趋之若鹜?
梁阿姨从被褥里伸出了布满苍老褶皱的手,握住了沈芃芃白嫩软滑的小手,唠叨道:“唉,你看看你,眼圈这么黑,虽然化了妆,可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平时是不是经常熬夜?年轻人虽说压力大,可却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即使少玩一会,那也得把觉睡足了啊。”
“你看,你说话也有点虚,是不是又在减肥?饭还是要吃的,那种皮包骨头的身子有什么好?大风来了,可就要被吹跑了。”
不远处的床位,刚刚认出沈芃芃的小姑娘听闻了这些话,不免心惊——这个女人和这位沈家的千金到底是什么关系?
竟然如同对着亲生女儿般数落,这未免太过于梦幻了,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豪门的狗血剧情?
她蓦地摇了摇头——那是电视剧,可这是现实。
而沈芃芃的反应,则是真如做了错事的女儿,不住地点着头,不作任何反驳。
相比于家里亲爹零零散散的过分溺爱,亲妈的不管不顾与不闻不问,还有保姆们的恭敬与顺从,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唠叨自己。
所以,她甚至有些享受这种被人责备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被重视了。
那不是因为她姓沈,而衍生的无条件“重视”,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小姑娘,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唉,别嫌阿姨唠叨,你和小瑾的状态差不多,只不过,你可比她活泼多了。”梁阿姨欣慰地笑着,“她有段时间没回家了。你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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