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开着暖风，徐徐吹出的微风让龙婧身上也觉得温暖了些，至少，不那么僵硬了。
车上只有龙澔和龙婧父女两人坐在后座，龙婧半低着头看着衣服上的花纹，龙澔却看着窗外的树木，谁也不曾开口。
沉默了半晌，龙婧也抬头看了看外面，司机和袁末一个蹲着一个站着，有说有笑，看起来，要比她和龙澔舒服的多。
“在家里没找到你，我想，既然是袁末带你出去，那应该就是来这里吧。”龙澔突然开口，龙婧一怔，回头看着父亲，看着父亲脸上没什么喜怒，心里空落落的，她继续低头看着衣服，轻飘飘的开口。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扰姑姑清净的。”龙婧话说的很客套也很卑微，龙澔听的微微皱了眉。他不喜欢龙婧这副圆滑又世故的样子，可是不得不承认，龙婧变成现在心机深沉的样子，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龙澔看着女儿，看着她因为怀孕而有些蜡黄的脸，心里微微的生疼。他的小女儿，也要成为一个母亲了。这也算是上天给龙澔最好的救赎吧，让他不至于抱憾终生。这些年，他亏欠龙婧很多，他很想把一切都告诉龙婧，很希望，龙婧能原谅他，或者能理解他不是不爱她，只是方式不同。
如果再不说，她就要嫁人了。
“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来过这里，我和你一样，都觉得亏欠你姑姑。”龙澔双手交叉叠在一起，指腹厚厚的茧子还是那样的清晰，龙婧看着，不自觉的捏紧了自己的手指，最后变成掐着自己手指上的茧子。非要用力才能感到疼痛不可，龙婧没有注意到已经掐出了青紫的印子。
“父……”龙婧一开口就哽住了，再次使劲掐了掐掌心，只有感到疼痛才让她保持着清醒和坚定，饶是如此，声音还是颤的：“如果我证明姑姑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您还能如曾经那样爱我吗？”
龙澔轻叹了口气，他看着龙婧，眉眼都柔和下来，龙婧也看的眼眶一热，不知道有多久，好像有好多好多年了，父亲都没有再这样温柔的看过她。
这些年里父亲是冷漠的，严苛的，残忍的，对她，对袁末，对她身边的任何人，总之让龙婧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爱。可是龙婧一直都记得，那个给自己做竹蜻蜓，陪自己在花园里种花，听着自己弹钢琴的父亲。
“您不怪我了，是吗？”龙婧说过这一句，眼泪簌簌而下，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只是看着父亲，固执的看着父亲，她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这样在父亲面前任性，她不敢，她害怕，她害怕任性撒娇的时候，父亲选择的是把她扔进黑漆漆冰冷刺骨的地下室。
她也没法拿儿时的依赖，面对把她推向枪林弹雨明枪暗箭的父亲。
可是这一次，在墓园，在这个说一句话就会有轻轻回音的地方，在这个姑姑能听到的地方，龙婧真的想问问父亲，真的想和父亲好好谈谈，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她就将嫁作□□，就真的，没法留在龙家了……
“我年轻的时候，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险些护不住你母亲，也根本没能力和精力护着你姑姑，你姑姑年轻时做了很多错事，也遭受了很多苦难，她没有保护自己和抵挡攻击的能力，更别提报复。”龙澔抬手给龙婧擦泪，熟悉的粗糙的茧子滑过脸颊，龙婧的眼泪却淌的更凶了。
“你是最像我的孩子。”龙澔笑笑，似乎想起了孩子们儿时的画面，“我像你爷爷养育你姑姑一样爱你，宠你，骄纵你，我看着你一天一天美好的长大，我也不忍心，可是我看到你，就想到你姑姑，我也是看着你姑姑长大，看着她一脚踏入深渊，被折磨被摧毁，最后遍体鳞伤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龙婧脑中突然想起那一年，铃木桑奈对她说的那番话，至于是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却记得桑奈说，自己有选择的权力，作为一个理应为家族牺牲的女子，她和所有人不同，因为她足够强大，强大到她的意愿不容忽视。
其实那个时候龙婧想过父亲的用意，可是那时，她排斥父亲，她不愿意去想父亲做这些是为了她好，于是，这些年，她一面自我折磨，一面，和父亲渐行渐远。
“婧儿，也许我的方式错了，我把你变成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样子，但是我同样为我的心狠感到庆幸，这样的你，又是我最想看到的样子。”龙澔心里也酸涩不已，压抑多年的爱一下子涌上来，“你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也是我最亏欠的孩子。”
“可是您不要我了。”龙婧哽咽的说道，“您把我扔下了。”
“可是你依旧是我的孩子，是我最爱的女儿。”龙澔看着她委屈的目光，看着她像个孩童一样的哭泣，心里堵塞多年的，终于在这一刻消散了。他从未如此的舒畅过庆幸过，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未曾失去这个女儿。
这些年的猜测和疑惑在这一刻全部都连了起来，龙婧在龙澔怀里放肆的哭了很久，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让她和哥哥一起接受训练，为什么一定是她去接受暮影，为什么一定要她进龙门，为什么要她成为这条路上的佼佼者，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变得强大，让她不是哥哥的附庸。
而是那朵，一起璀璨的并蒂花，娇艳的，美丽的，光芒四射的，不容忽视的。
这些年的沉默和怨怼最后只化作这一个释然的拥抱，就像上天给予龙婧这个孩子一样，一切的误解都随着这个春天的到来慢慢消散。龙澔要的自始至终就不是龙婧成为龙轩的跳板和利刃，而是让龙婧有足够的能力和地位，能成为和龙轩并肩而立的，不容亵渎的枪戟。他要的不是一个走向生一个走向死，不是一个前途无量一个黯淡无光，而是要他们，一起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万众瞩目的活下去。
是并蒂，更是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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