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余菀不睡觉却要麻绳，小曲小令不约而同地唬了个哆嗦。
难不成是大郎今夜对她用了些手段，她使性子要上吊不成？那她岂不是“咣咣”抽大郎的脸了？
“这么晚了，”小曲慌着神问，“娘子要麻绳做什么？”
余菀不想解释原因，一双眼睛充满渴望，声音带着恳求:“烦请找些来吧。”
大郎说过，余娘子要什么，就给什么。既然她张口要麻绳，小曲小令没敢拒绝。
可小曲担心她真的想不开，万一身边离了人，她真的寻了短见，老夫人或是大郎一准得问责她二人。小曲应下此间事，自己留在屋里守着她，同时让小令先去禀明李述，毕竟大郎吩咐过，若余娘子有什么异常举动，一律报予他。要麻绳这种事，还是由大郎做主是否供应吧。
此时的连奕刚沐浴完，却毫无睡意。一来是觉着身上畅快，精神头足；二来是想到余菀的反应时，心里不大舒坦。
这种小事搞得他心头略有矛盾，便预备写几个字缓和一下。今晚他自己研了墨，不过他还未在纸上落笔，李述便推门进来了，言明余菀要麻绳一事。
连奕捏到手上的笔就停在了半空——他要她一次，她就要勒死自己？
躁郁地放下手中的笔，他预备再去看看她，却到底是没有动身，而是向后靠去，手肘也落在了凭几上，一副姿态倒是十分的舒坦又轻松。
他行走军中，常会骑射，是以戴扳指戴习惯了，就算今日过生辰也没摘，沐浴时也没摘，在凭几上靠了会儿，他开始转扳指。
旁人不大好发现他为何这样，李述却知道，但凡他家郎君心里琢磨事又有些犹豫的时候便会有此举动。
李述并不确定他家郎君是不是真的对余娘子上了心。但是从他家郎君专门寻能工巧匠做簪子，又专门给还在孝期的余娘子送素食便可看出，那位余娘子的待遇已经很高了。
偏是余娘子脑子转不过弯来，死拧着不给他家郎君台阶下，回回先闹上一通，如今又出乎意料地要麻绳，若是上吊，那可就是寒碜他家郎君了。
外头那些女人各种示好都没讨到他家郎君一个眼神，到了余娘子这里，一个普通婢女有他家郎君的好言好语，非但不捧着，还往脚底下摔，真是世间罕见了。
李述大为头疼地想着那余娘子的拒绝，又大为头疼地看了眼案前人的动作，不知接下来会不会有腥风血雨。
他断不敢在此时拱火，而是僵笑着一张脸道:“要说这余娘子还真是会捣鼓事，这么晚了要麻绳做什么，难不成麻绳还能刺绣不成？若真要刺绣，那绣房供应的针线……”
他话未说完，连奕手上动作一停，冷着脸问：“席间那两个唱曲的现在何处？”
李述不期然他忽然问起这事，当下先是一愣，那余娘子恐怕是要上吊，郎君不先顾着她怎的想起席间的两位歌妓了？
李述对那二位并没什么印象。
搁平常，军中有宴饮之事，连奕能同歌妓舞女吃上一杯酒就已经很赏脸了，再往前说，他官职不高时受邀去参加上官的宴席，纵使没心气也会碍着上官面子，在席间搂着哪个艺妓逗弄一番，却是从来不会事后还惦记着谁，是以李述便不曾在这种事上留心。
既然他问，李述不得不答：“就要三更了，想是……想是她们尚在睡梦之中，郎君若是有事吩咐她们，属下便去传话。”看他没什么动作，犹豫了一个弹指方考量地道，“郎君若想见她们，属下便去请。”
“不必叫她们来！”连奕重新捏起笔，垂下眼睛往砚台里蘸墨，还慢悠悠地在砚台边刮着笔，边刮边道，“让她们去她屋里，吃穿用度都同她一样，每人也选两人服侍着。”
李述不知他为何会有如此决定，呆了一瞬，终是将苦恼说出口：“那位余娘子是老夫人做主给郎君送过来的。郎君若想再选服侍的人那自然是她们的荣幸，只是……郎君何不另选住处拨给那二位居住？且老夫人素来爱听那二位唱曲子，待明日去禀明了老夫人，这院子里也已打扫出新的住处给那二位居住，岂不两全其美？”
李述啰哩啰嗦一大堆，连奕理都没理。李述看他心意已决，就只剩下闭嘴乖乖办事的份了。一出门，吩咐焦急等待的小令：“寻细的短的麻绳给余娘子，仔细侍奉，万不可让她出事！”
余菀浑身酸软，昏昏欲睡，可是一闭眼就是方才的情景，那画面如惊涛骇浪一样向她涌来，淹没她的周身，淹没她的鼻唇，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累极了就不自知地眯了会儿，才片刻就被吓醒，纵然头昏脑涨也硬撑着不肯再睡去。终于等来了麻绳，她在小曲小令慌乱的神色中捏住麻绳一头，绕着左手腕缠了一圈，比划了长度，又张口要剪刀。
小曲紧张地道：“娘子歇歇，这种事让婢子来做吧。”
余菀不置可否，小曲便扯过了麻绳，利落地剪好，看着麻绳的长度和粗度，确定不足以让人造成伤害才松了口气。
余菀取过那截麻绳，在左手腕上缠定，又拉好中单的袖管盖住手臂上的一块紫红。
距阿婆离世已经超过二十七个月，小曲小令不再给她备素衣，倒是素菜依旧有所供应，这该是连奕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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